最近，阿里巴巴发布了一则振奋人心的消息，阿里巴巴设计率先向全社会发布了一款字体“阿里巴巴普惠体”，这是一款由中国企业发布的可面向全场景使用的免费商用正文字体。它将开放商业授权给所有个人和商家，让更多用户可以免费使用这款字体①。这正好印证了马云先生的那句经典的话：“阿里要做别人不愿意做、不能做，但又不得不做的事情”。

“阿里巴巴普惠字体”的诞生是AI技术进步、淘宝商家急需规避侵权风险相互作用的结果。要知道，过去设计一套字体少则半年、多则两三年，工作量非常巨大，但现在，随着AI技术的应用，平均两个月就能开发出一套字库，大大降低了研发成本。据悉，2016年，在淘宝、天猫等平台仅因字体侵权纠纷的卖家数量超过了2万家，大部分商家并不知道使用字体会有著作权侵权风险。今天，笔者要讨论的，就是与字体侵权相关的法律问题。

一、字体的概念

关于“字体”概念，百度百科这样解释：“（1）文字的外在形式特征。就是文字的风格，是文字的外衣。 字体的艺术性体现在其完美的外在形式与丰富的内涵之中。 字体是文化的载体，是社会的缩影。（2）微机系统的字体font。这类字体是电脑必用字体，存在于“fonts”文件夹里。”与“字体”相关的概念——“字库”则是指外文字体、中文字体以及相关字符的电子文字字体集合库，被广泛用于计算机、网络及相关电子产品上。

 

二、字体的双重属性

首先，字体是美术作品的一种，具有美术作品著作权属性。字体设计是对文字按视觉设计规律加以整体的精心安排，由专门的字体设计师依据不同的创意风格、笔画架构而进行的创作。“阿里巴巴普惠体”就是字体设计师设计最初的十几个特征字，确立笔画风格，然后由AI智能完成剩余6000多个字的批量设计，最后由字体设计师统一进行修改。字体具有美感，也体现了字体设计师自身的独特创意，属于美术作品的一种。

其次，字体也具有计算机软件著作权属性。字体的集合——字库是为了使计算机等具有信息处理能力的装置显示、打印字符而收集并按照一定规则组织存在存储设备中的坐标数据和函数算法等信息的集合。字库中的坐标数据和函数算法是对笔形字画所进行的客观描述；在运行时，通过特定软件的调用、解释，这些坐标数据和函数算法被还原为可以识别的字型②。经过计算机指令编辑与整体的字体具有计算机软件的著作权属性③。目前，市场上存在诸多字库软件，例如方正字库，汉仪字库等。字库企业在进行权利登记时会得到两种著作权登记证书，即美术作品证书和计算机软件著作权证书，可见，版权登记管理机关对字体的两种属性均已确认④。

 

三、字体侵权的构成要件

就字体侵权的构成要件，可以从著名的方正诉宝洁案中窥知一二。

方正公司长期致力于多种文字字库字体的研究开发，是全球最大的中文字库产品供应商，其拥有方正倩体系列字库字体，该字体具有幽雅、柔美和华丽的特点。2008年方正公司发现宝洁公司未经许可在其24款产品使用倩体“飘柔”二字。方正公司认为宝洁公司的行为侵犯了倩体字库和单字的美术作品著作权，请求判令宝洁公司停止使用并销毁所有带有倩体“飘柔”二字的包装、标识、商标和广告宣传产品，赔偿经济损失50万元。方正公司主张宝洁公司在被控侵权产品上使用涉案“飘柔”二字构成对方正公司复制权及发行权的侵犯，并列出了证明该事实的四个要件：（1）涉案“飘柔”二字构成作品；（2）方正公司系涉案“飘柔”二字的著作权人；（3）宝洁公司实施的行为属于对涉案“飘柔”二字的复制、发行行为；（4）宝洁公司实施的复制、发行行为未获得方正公司的许可，这一许可行为既包括明示许可，也包括默示许可。法院认为这四个要件缺一不可。值得注意的是，该案首次提出了著作权法领域的“默示许可”问题，该案二审中，法院以“默示许可”这一理由认定宝洁公司不构成侵权。实际上，笔者认为，基于著作权的绝对权属性，在著作权法领域，民法中“默示许可”的适用必须十分谨慎，一般而言，未经权利人明确许可的使用行为应当被认定属于侵权行为。

                                                          

                                                                                                   宝洁公司洗发水瓶身上的倩体“飘柔”

四、字体侵权的民事责任

1.字体侵权责任承担方式的相关法律规定

《民法总则》和《侵权责任法》中均有具体规定，《民法总则》第一百七十九条规定，承担民事责任的方式主要有：（一）停止侵害；（二）排除妨碍；（三）消除危险；（四）返还财产；（五）恢复原状；（六）修理、重作、更换；（七）继续履行；（八）赔偿损失；（九）支付违约金；（十）消除影响、恢复名誉；（十一）赔礼道歉。

《侵权责任法》第十五条规定，承担侵权责任的方式主要有：（一）停止侵害；（二）排除妨碍；（三）消除危险；（四）返还财产；（五）恢复原状；（六）赔偿损失；（七）赔礼道歉；（八）消除影响、恢复名誉。

 

2.“停止侵权”在字体侵权案件中的适用

《民法总则》和《侵权责任法》列举了十多种救济方式，但真正适用于字体侵权的救济方式主要是停止侵害、赔偿损失，二者在适用时有主次之分。实践中，“停止侵权”的适用也存在一定难度。

一是停止侵权在事实上因客观上“不能为”而无法完全得到支持。

例如方正公司诉美国暴雪公司侵犯著作权纠纷案件中，由于已经销售的网络游戏《魔兽世界》已脱离各被告的控制，原告方要求删除游戏玩家已安装《魔兽世界》客户端软件中的涉案加载字体，但因客观上做不到而无法得到支持⑤。

二是停止侵权的诉求因需要兼顾各主体的权益而不能得到支持。

例如方正公司诉河北蓝亨啤酒有限公司侵犯著作权纠纷案件中，字体著作权与商标权发生了冲突，法院裁判从兼顾二者利益的考虑出发，只判令商标使用人河北蓝亨啤酒有限公司向权利人方正公司一次性赔偿三万元，对停止侵权的诉请则未予支持⑥。

 

3.字体侵权的赔偿数额

1）相关法律规定

《著作权法》第四十九条规定，侵犯著作权或者与著作权有关的权利的，侵权人应当按照权利人的实际损失给予赔偿；实际损失难以计算的，可以按照侵权人的违法所得给予赔偿。赔偿数额还应当包括权利人为制止侵权行为所支付的合理开支。

《著作权法司法解释》第二十四条规定，权利人的实际损失，可以根据权利人因侵权所造成复制品发行减少量或者侵权复制品销售量与权利人发行该复制品单位利润乘积计算。发行减少量难以确定的，按照侵权复制品市场销售量确定。

《著作权法司法解释》第二十五条规定，权利人的实际损失或者侵权人的违法所得无法确定的，人民法院根据当事人的请求或者依职权适用著作权法第四十八条第二款的规定确定赔偿数额。人民法院在确定赔偿数额时，应当考虑作品类型、合理使用费、侵权行为性质、后果等情节综合确定。当事人按照本条第一款的规定就赔偿数额达成协议的，应当准许。

 

2）相关案例

司法实践中，字体侵权案件的判赔会考虑到各类因素，赔偿数额也从几万到几百万不等，笔者列了一个表格以供参考：

从上表可以看出，字体侵权案件中权利人主张判赔额与法院实际支持的判赔额之间还是存在较大出入的，这是因为法院在实际确定判赔额时需要考虑作品类型、合理使用费、侵权行为性质、后果等情节等因素，拿《九层妖塔》举例，著作权人七个字判赔了14万，一个字均值2万，可谓是“一字万金”，法院在本案中就考虑了涉案单字的艺术价值、涉案侵权行为的具体情节、梦想者公司等四被告的主观过错程度、向佳红相关书法作品的对外许可使用费情况等因素，酌情确定⑦。

最后，笔者贴心提醒，虽然阿里巴巴设计出的这套免费字体极大地便利了公众，但是付费商业使用字体依然占据了主流，未经权利人许可使用他人享有著作权的字体作品仍然存在较大的侵权风险，商家及公众在选择字体进行商业使用时需要谨慎对待。

 

附：

【①    阿里巴巴设计.阿里巴巴官方发布免费商用字体：阿里巴巴普惠体】

【②    北京市高级人民法院判决书（2007）高民初字第1108号民事判决书】

【③    法制与社会.字体侵权的认定及民事责任的承担.张雪花.2018.5（上）】

【④    法制与社会.字体侵权的认定及民事责任的承担.张雪花.2018.5（上）】

【⑤    最高人民法院（2010）民三终字第6号民事判决书】

【⑥    南京铁路运输法院（2014）宁铁知民初字第101号民事判决书】

(2016)京0105民初50488号民事判决书】